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

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。似乎是笛卡儿,他曾经说,人不过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。我时常想,人的生命往往还不如芦苇来得坚韧,有时候,一个极其偶然的事件,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剥夺人的生存。而芦苇——你见过芦苇吗?——它的生命力却是极强的,水边的湿地上,它极易生长,秋天里它会举起让人们感到萧瑟的白花,经过一个冬天的短暂沉寂后,春天到时它又会挟着浓郁的绿意,猛烈地让生命爆发出来。
所以,从某种意义上说,人还比不上一根芦苇。但人的生存毕竟是有尊严的,自由的,自主的,有思想的,有感情的,因此我们的生命,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生命,可能比全世界的全部芦苇的总和更有价值。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要维护这些价值,因为,假如没有这些价值,人就与芦苇同样地卑贱。
人作为万物之灵,必须有高于万物的价值观。我们不能把自己等同于一般生物。但捍卫高尚的价值观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人性中有不少肮脏的东西,这世界也并不干净。人的心灵越洁白,就越容易被弄脏,如果要保持那种洁白,就得付出更大的力量和更高的代价。所以,一个有高尚的价值观的人,一个理想主义者,必然在此世间最感疲惫。他随时都在消耗着他的精力,以与强大的现实相对抗。
有时候,我想,我可能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理想主义者。虽然,事实上,我很平凡。但我平凡却不庸俗。我讨厌庸俗。不幸的是,生活却是庸俗的。因此我渴望超越。我自己最低的人生目标,就是决不做俗人,决不做市侩,要保持自己的本色,保持精神的优越感。
我的经历并不坎坷。周围的人对我很友好,我对他们也很友好。但是我发现,这些友好的人们构成的社会却俗不可耐。我在其中感到非常孤独,缺少精神上的知音。我很欣赏魏晋的名士风度,喜欢读《世说新语》这本书。书中人物的一颦一笑,都常常能引起我强烈的共鸣。
人在世上,可能只能活一次。佛教讲“人身难得”,正因如此,此生必须活得有意义。我不想向庸俗的生活投降,我不想变得和其他人一样。
正如我们所知道的,外部因素的力量很强大。与这些因素对抗,无疑要付出代价,会给我们带来痛苦。我们有时我行我素,旁若无人,这种性情,岂能绕得开这种痛苦的考验?但我并不害怕。因为它给我带来的痛,我完全能够承受,也已经准备承受;我唯一害怕的是,我突然从我自己的世界中消失。当自我失去,精神无归,也就等于死亡。在精神方面,枯萎与麻木,都是死亡。这是我生命中唯一不能承受之痛。我要永远保持住自我,因为,我是一个人,假如失去了人类独有的高贵的精神,我的全部价值甚至赶不上一根芦苇。

(文/anly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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